家乡巨变的喜和忧(四)
陶冶
四凋零的国营企业
我原来是工会干部,对全县(后来是市)的所有企业了如指掌。市总工会是企事业职工的娘家,是为职工群众服务的。当然,工会干部也是靠企业来养活的。所以,工会干部跟企事业单位有血肉关系的。无论他们有什么活动,都要请市总工会去人的。我原本是文化馆的文学创作辅导干部,调到市总工会自然就抓了职工思想教育和文体宣传工作。这样,跟各企事业单位的关系就更近密多了。我与他们同喜同忧。他们的好事我知道了为他们高兴,也尽量在笔下记录下来;他们的困难我听说了,也是想建言助力的。其实,我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但是就是不能袖手旁观。说“多事”也好,说“自不量力”也好,就是天生的秉性,怎么也改不了的。
我还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直言不讳,不计后果。有一次在职工代表和工会积极分子的近千人学习会上,由我主讲(我不认为是作报告),主题是学习党的多少大报告。具体内容我记不清楚了,但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让我给说得比较透彻,给听会的人有一种“茅塞顿开”(是亲耳听见的)的感觉。我听了觉得很自然,因为我是当教师多年的人,我还是老师讲课的习惯,不讲便罢,若讲就讲出道理来,不能只局限于课本。因为当时咱们最高层刚刚接待了戈尔巴乔夫,很崇尚斯人的“新思维”,我就讲了,苏联开始否定斯大林了,慢慢就能否定列宁的。等他们把列宁从红场请出去后,他们也就不堪设想了。咱们决不能否定毛主席,不能跟他们学。如果咱们不坚持毛主席的路线,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咱们这代问题不大了,等我们的下一代,或者下下一代,就有可能当亡国奴的。
我是为了加强教育力度,必须坚持“四项基本原则”,觉得讲得很成功,也很自得。但是在场的主管宣传教育方面工作的副主席却跟主席汇报说:“陶部长放毒了!”主席自然要找我问个究竟的,并且要看我的讲稿。我先是很意外,后来就义愤了。我说:“我是一头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如果把我杀了,血管里淌出来的也是血,决不会是毒。因为我身上没有毒,我怎么能放毒啊?”讲稿是有的,但是讲稿里没有这段话。我说:“如果一个老师绷着教案讲课,那还是个合格的老师吗?”
这个本要“问罪”的主席无语了。
不久,就在企业里实行厂长承包责任制了。我曾经很关心,也很支持的位于山城镇的轻工机械厂(俗称大锅厂)也要这么干了。那是农村分田到户之后,咱们最高层觉得农村实行家庭承包制很成功,于是就在城里的工业战线也实行厂长承包制了。我对这样的改革是不认可的,但是也要下去帮助工作。因为上边就是这么要求的,就跟当年在农村落实中央1号文件一样,谁能抗拒得了啊?
到年末,这个厂长因为效益好得了1万元奖金,但他不敢领。因为职工群众早就有了顺口溜:“承包、承包,厂长多捞”。我也赞成厂长不拿这个奖金,后来怎么处理的我不知道了。这个厂长很有责任心,也很有群众观点。在我主张树立的“职业道德标兵”的表彰会上,也把他请上台受奖了。
当时在山城镇还有稻镰厂、制药厂、二造纸厂等,都是很不错的。后来,就听说都亏损了,搞不下去了,要救活就得实行租赁了。等我离开家乡后,听说不仅仅是租赁了,而且都卖掉了。现在还存不存在,我就不知道了。
在海龙镇有前面说的百年酒厂,那是梅河口的支柱产业,还有化肥厂、印刷厂、塑料厂等,也都是不仅能给职工开资,还能给市财政上缴利润的好单位。
至于梅河口镇里的,造纸厂、砂轮厂、制砖厂、碳素厂、水泥厂、矿山机械厂、彩印厂、半导体厂、电化铝厂、啤酒厂、酒精厂、电热厂等,还有红梅镇的县煤矿,都是效益很好的国营企业。
这些企业都是先厂长承包、后租赁,再变卖,有的就消亡了。
最高峰的时候,就是那个靠变卖国有企业发迹来到吉林省的王姓大吏推行的“国退民进”时期,梅河口也来个田姓书记,把热电厂承包给自己的朋友。
梅河口市供热设备已经多年没有维修了,加上煤炭上涨,市里没钱维持,室内温度达不到18度。我在春节回家看望父母时,父母都穿布棉鞋的。我穿棉拖鞋都冻后脚跟。市民对供暖状况很有意见。田姓书记来后,就让私人承包,搞了一户一阀的改造,同时把旧管道都更换了。老百姓买的是热电厂的供热服务,就跟用电一样,要更换线路还能让用户拿钱吗?但是,人家就让用户承担2000多元的改造费。我看见了报纸上报道的长春市的供热改造,是不用用户拿钱的。我顶 了。来家跟我做工作的人说,他们的改造工程是政府行为,并且晾出政府文件。我就认为这是不正常的,也许有什么猫腻。我坚持不交费。当年冬真的就没给我家供暖。到下年,我承受不了孩子们的埋怨,到底交了那笔费用。我的抗争失败了。
热电厂被承包后,立刻就把供暖费从18元涨到22元。我就想,如果不改造,也把供暖费提高4元钱,那不也就有钱买煤了吗?一个私人能办到的事情,政府为什么不让自己的供热公司自己来做?他能用热电厂做抵押到银行贷款,热电厂怎么就不能这样做啊?
市政府把这个当成经验了,市总工会也把这个老板评为劳动模范了。后来那个田姓书记升任通化市政府常务副市长时,竟然让他的朋友把通化市的供暖改造也承包下来。
田姓领导在梅河口任职时赶上了中央树立宣传郑培民的典型,他也受益了。尽管因为路边做样子政府投资建苞米楼子事件被捅到央视“焦点访谈”了,但是也能摆平照样升迁。他把热电厂承包给个人,老板自然要投资了,后来有人跟我说,如果改制变卖的话,也没人买得起,只有承包的老板自己来买。热电厂发展起来了,就把旁边的酒精厂也吞并了。现在能“健在”的厂子也就是这个热电厂了。
上面说的是厂子。还有其他单位,比如说,百年药店“万和堂”本是市医药公司的一个上等企业。不仅是牌号,就是那个地点也是价值不菲的,当然这个药店的变卖是田姓书记之后的事情了。既然有人开了头,那后来者怎么就不该跟上啊?梅河口的国企变卖是一发而不可收了。国有资产是有限的,总有卖尽的时候。那还卖什么?自然是土地了。前面我只说占用良田,还没说出卖哩。
时兴的工业园,年收入5亿元
不管说什么,把地占上了是真的
万生医药工业园,也是雄心勃勃
产值8亿元,但未说是几年的
反正把地块占上了,即使落空,土地也是钱啊!
丰生制药工业园,都是一个法脉
只有这个是真的,按路标是可以达到的
省里的二级批发站,随着政策的放开,个人可以自己采购做买卖了,百纺站、医药站、五金站、土产站、糖酒站、农机站等6大站也自然没了用性。市里面的百货公司、五金公司、木材公司、土产公司、农机公司、粮油公司、副食公司、蔬菜公司、医药公司、煤建公司、运输公司、服务公司等企业也没用了。职工有的自己做买卖了,有的给人家打工了,大部分就抱蹲了。这样的后果,都轮到前面说的那位于市长来解决,除非他是神仙?
国企都垮了,那政府财政靠什么来支撑?在我离开家乡后,梅河口兴起了“果仁产业”。本来梅河口是不产松果的,不知道是谁开头到长白山里收了一些松果回来加工果仁出口,挣钱发家了。于是一轰而上,都跟着做起果仁加工了。那就不仅仅是去长白山了,黑龙江省的山区,远到四川、云南都去了,收回来加工出口。因此这里就成了果仁加工地。我前年在梅河口市区转一圈的时候,也参观了一个果仁厂,就算是他们效益还不错,那也连当年造纸厂和砂轮厂的一个车间都不如。梅河口要靠果仁加工业来发展经济,简直是痴人说梦。
果仁厂倒是真的把松果运回来了
松果已经剥了皮壳,晾上籽了
松果籽开始加工了
最后一道工序,出松果仁了
梅河口的餐饮业兴盛,洗碗也成了行业
说来说去,产业没有可引进的好项目了,还得在商业上打主意,于是引来个什么“欧亚商城”。本来梅河口的商业就发展到顶天了,弄来个“欧亚”将是怎么样的结果?梅河口的销售能力毕竟是有限的,而且流动人口是很少的。我不敢去想了。倘若它发展起来了,街里那些遍地的商贩也就完蛋了。这个,也跟允许个人摆摊卖货了,农村的供销社都垮了是一样道理,不是此长彼消,就是彼长此消。想同舟共济,共同发展是办不到的。所以,我就不赞成那句“不靠市长靠市场”。什么“市场是只万能的手”、市场经济比计划经济好等等说词,我才不信哩!如果没有产业生产物资,市场卖什么?如果说市场经济真的好,甚至好上天了,搞了这么多年,那好端端的梅河口市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啊?
因此,我忧患于家乡,但那是仅仅的。我赞成前面说的于市长敢于面对矛盾、面对上访群众的勇气和态度,但是我也着实为他心痛,为他感慨。梅河口现在的这个局面与他于氏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他来给揩屁股?
2013年10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