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某单位让我给青年教师和研究生讲讲“怎样做学问”。讲什么呢?做学问的八股范式大家都很熟悉,我就不重复了。那么,我整理一个真实的案例,供大家参考吧。
一、引 言
在某学者群里,有一个关于“马克思主义本体论”的争论。起因是,Y老师的文章中使用了“马克思主义本体论”的说法。
对于“马克思主义本体论”这个说法,从事哲学研究的T先生愤然地站出来厉声驳斥:
“马克思从来没有用过‘本体论’这个词,马克思反对‘本体论’。本体论是形而上学的话语,把本体论安在马克思头上是误读,这样搞理论很危险!”
乍一看,这个言之凿凿的定论来自于“从事哲学研究”的专家,专家的身份似乎令人不得不信“马克思主义本体论是危险的理论”。于是,群里很多不是“从事哲学研究”的老师立马就“夏特阿噗”——保持沉默了。
然而在我看来,T先生非常在意马克思用没用过“本体论”这个词,并以此作为否定“马克思主义本体论”的依据,却很值得一议。
二、老马从未用过“本体论”么?
搞笑的是,当“马克思从来没有用过‘本体论’”的话音刚落,打脸的事情就发生了。
群里有位好奇的Z同志提供的文本证明:马克思生前明确使用过“本体论”这个词——注意,Z同志提供的文本,还仅仅是马克思用过“本体论”这个词的一小部分。
也就是说,所谓“马克思从来没有用过‘本体论’这个词”,原来是“从事哲学研究”的T先生随心所欲的神来之语:想当然耳。
其实,马克思究竟有没有“本论论”的说法?马克思是在哪里用的“本体论”?是在什么语境下用的“本体论”?是介绍还是评论?是反对还是赞同?等等……,如果这些都是“从事哲学研究”的T先生想要搞清楚的疑问,那就应当“谁主张,谁举证”,自己首先去做起码的文献工作。
好在这些文献并不是秘密档案,很容易就能找到。
奇葩的是,从T先生在整个讨论中的发言来看,这些起码的文献工作都不是他该做的事情,而是别人(比如那位提供马克思文本的Z同志)应当帮他去做的事情。
连起码的文献工作都不屑去做,还自以为是地“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又岂能不被打脸乎?
二、开设“马哲”很危险么?
退一步讲,即使马克思没用过“本体论”这个词,即使马克思曾经反对过“某某人的本体论”,那也不能成为“从事哲学研究”的T先生否定“马克思主义本体论”的唯一依据。
我举一个例子:马克思生前使用过“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个说法吗?
据我有限的阅读范围,马克思生前没有使用过“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个说法。
马克思不仅没有使用过“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个说法,马克思和恩格斯甚至还提出了“消灭哲学”的说法(参《德意志意识形态》)。
请问T先生,你能不能因为马恩没有用过“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个说法,就断言:“马克思是反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形而上学的话语”呢?
请问T先生,现在高校马院都以“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名称开设了课程(或许你也正在上这门课),那么能不能因为马克思没有使用过“马克思主义哲学”,而且马克思和恩格斯都说过“消灭哲学”,你就断言:以“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名称开设课程,“把‘哲学’安到马克思的头上是误读,这样搞理论是很危险的”呢?
以这样的理由来否定“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不是从此就不危险了呢?
三、“好读书不求甚解,好发言不得要领”
“马克思主义本体论”这个说法,是不是“很危险”?是不是必须批判?这当然可以讨论,或也存在分歧。
但是,那位“从事哲学研究”的T先生给出的批判依据,不仅十分武断,而且非常随意。
从T先生对“马克思主义本体论”的批判来看,我甚至觉得,T先生恐怕并未认真阅读Y老师写的那篇文章,或者并没有搞清那篇文章的问题导向究竟在哪里。所以我才会强调:问题的要害在于“何谓本体论”。
顺便提醒一下,其实,哲学界关于“马克思主义本体论”的研究成果,已经非常丰富。比如,宫敬才教授10年前发表的《诹论马克思的劳动哲学本体论(上)》(载《河北学刊》2012年第5期),就值得T先生认真读一读。
毛主席生前曾批评某高级干部:“好读书不求甚解,好发言不得要领”(大意,出处我记不得了)。
对于今天在座的各位青年学者来说,毛主席这段话值得我们认真学习领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愿我们共勉。
又:以上拙见或有得罪,故我将案例涉及的人名和时间隐去,以免有人对号入座,伏望大家海涵则个。
(作者系西南财经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来源:昆仑策网【原创】修订稿,作者授权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