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峰会召开在即,据主席国南非透露,今年6月以来几乎每周都能收到要求加入金砖机制的申请。目前有30多个国家明确要求加入金砖,其中不乏美欧盟友,甚至欧盟内部也有要求列席金砖峰会的呼声。有美国学者认为,面对更大的发展空间,二战后美国构筑的霸权体系如今面临着盟友纷纷“另作选择”的窘境。
早在20年前,美国知名国际问题专家兰普顿就曾预言美国盟友体系的脆弱性,“美国倾向于以‘圣诞树’的方式处理与其他国家的双边关系,把各种条件(通常是非常微小或琐碎的问题)挂在树上,作为其他国家为维持正常的双边关系而付出的代价”。而这种“挂件”式的利益链条,缺乏内在的向心力,必将始于霸权,终于霸权。这种观点正在被当前世界格局的变化与发展所印证。
首先,跨大西洋联盟内部出现了利益分野。一个国家联盟可能会在一个或一系列问题上找到共同点,并寻求促进共同行动的方法,但这并不意味着在所有问题上都能实现完全的利益协调或一致。北约是冷战产物,多年来北约内部已经形成了底线共识,即地理上局限于北大西洋地区,各国共享一个巨大的、相互交织的经济利益网络,并在价值观和治理问题上达成基本共识。然而冷战结束后,北约依然存在。并且在过去几十年里,美国经常向北约盟国抛出一长串清单,要求它们遵守,有些甚至超越了北约的底线共识。对于美国的欧洲盟友而言,“一个国家可能真诚地希望成为美国的伙伴,但这绝不意味着它会停止追求自己的国家利益”。在当前地缘政治冲突格外紧张的欧洲,北约各国首要考虑的是如何缔造欧洲的安全和持久和平,而不是把自己绑在美国霸权的战车上,在东亚挑起纷争。因此,大多数盟国不愿在世界其他地区扩大其帮助美国的承诺。
其次,“拜登经济学”违背了欧盟的贸易原则。近期,拜登政府着力为“拜登经济学”造势,但其中对于国际贸易的主张实质加大了美国与欧盟之间的分歧。
一是,美国与欧盟在如何看待中国问题上存在巨大分歧。“拜登经济学”认为中国已不再是美国的主要伙伴,而是“主要威胁”。美方的底层假设是,中国的“武力”危及美国的经济和国家安全,而美国3/4的电动汽车电池产能依赖中国,近一半的电子产品进口都来自于中国,这种“不健康的依赖关系”必须扭转。而欧盟则仍将中国视为重要的市场,需要积极拓展与中国的经贸合作。
二是,对于“经济安全是否被视为国家安全”,欧盟与美国也存在分歧。去年10月美国对向中国出口人工智能芯片实施的控制,模糊了经济安全与国家安全的界限。“拜登经济学”强调将关键供应链移出中国、俄罗斯等“被关注国家”。而欧盟更倾向于通过偏军事的视角来看待安全。同时,拜登政府越来越重视“友岸外包”,将产业链转移到友好国家;欧盟则继续推动各种自由贸易协定,并准备在近期批准《欧盟—南方共同市场协定》。面对自身利益,欧盟显然有自己的主张。
再次,印度近年来深受美国青睐,但也绝不意味着美印之间毫无芥蒂和嫌隙,印度对美国并非亦步亦趋。对于一个寻求绕过中国、重新调整关键供应链的美国来说,印度显然是“排除中国后、构筑亚洲供应链”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在战略上,印度向来长袖善舞,近年来积极构建“美—印—中(俄)”三角,为自己谋求更多实惠。例如,在俄罗斯和伊朗问题上,印度的战略利益与华盛顿就存在分歧,同时在价值观上,印度国内根深蒂固的种姓制度观念实在难以入华盛顿精英的眼。而印度也准备在一系列与理解人权和民主治理有关的问题上,反击美国主张,即印度反对以美国的标准来确立衡量其他所有国家的普遍标准。对此美国国会议员的抨击早已铺天盖地。看来在根本价值观上,美印很难达成和解。
最后,发展中国家崛起提供了新的利益选项。新世纪以来,发展中国家的崛起改变了全球的权力格局。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希望自己的声音能被听见、利益能被尊重、诉求能被回应。然而当前美欧主导的全球治理格局无论是在能力还是在意愿上都没有办法满足发展中国家的要求,因此“金砖”机制和“全球南方”国家受到持续关注。这不仅反映出更多国家希望推动全球治理改革,而且也给予全球范围合作更多的选择。反观美国,冷战结束后一直尝试建立“微型多边主义”——以少数问题领域界定的重点联盟,为英国、加拿大、日本等一小部分核心盟友提供安全、政治和经济支持,而对于如何为更多广泛的伙伴群体承担更多义务则乏善可陈。尤其是美国国会从来都不喜欢真正的多边主义,反对政府做出更多承诺、让渡更多权力。
尽管近期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一再对盟友喊话,呼吁以更大的耐心和信心,建立一个“需要各同盟经济体之间‘具体承诺’的世界格局”。但是明白人都知道,他所表达的信息是必须信任美国,而提出这种要求的前提是美国有足够的时间和诚意满足盟友的要求,但这显然不具有现实性。对于各国来说,顺应时代潮流,站在历史正确一边,站在人类进步一边实为最正确的选择。(作者是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