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仰：民主国家如何反民主

民主这件事，空谈概念大都公婆各说其理，要想说清楚不容易。拿一个具体事情来说一说，可能更清楚。西历2008年美国爆发金融危机后，也影响到世界上其他地方，其中，冰岛受的影响比较大。冰岛当时几个大银行崩溃。不光银行破产，整个国家都破产。破产的结果之一就是，原先的银行欠下一大堆债，应该怎么办？其中的问题还在于，冰岛银行欠的债，并非都是国内民众的，还有不少欠外国的，例如，冰岛欠英国、荷兰的储户大约有40亿欧元，这成为一场民主的表演。
英国、荷兰都是民主国家，因此，英荷政府挺体贴那些在冰岛破产中遭受损失的储户，两国政府分别拿出36亿和17亿美元，“先行赔偿”给各自国内的储户。因此，本来冰岛欠英国、荷兰储户的钱，现在变成欠英国、荷兰政府的钱了。这件事情从英荷一方来说，似乎就是民主国家政府爱护本国人民的例子。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英国、荷兰的“储户”都是谁？我们知道在美国的金融危机中，美国政府花了大量的钱，救助花旗、AIG之类大型私人企业，与此同时有大量的人口失业。如果政府的钱不救资本家，而是救普通老百姓，结果会怎样？这样的问题在英国、荷兰救本国在冰岛的“储户”也一样。当然，不管英国、荷兰的“储户”是资本家还是平头百姓，英荷政府要救他们，是一个政府该做的事情。换句话说，不管是资本家的“民主”还是平头百姓的“民主”，至少政府都与国内的某些人保持利益一致，差别只在“某些人”是谁。那么，在反过来看冰岛。
冰岛国家破产了，欠了英国、荷兰的钱，该不该还？冰岛政府想还，但是，冰岛的老百姓不想还。为此，冰岛在西历2009年举行过一次公投，否决了议会向英国、荷兰赔钱的议案。今年，冰岛政府与英国、荷兰协商，降低了利率，计划在西历2046年前，向英国、荷兰分别赔偿26亿欧元和13亿欧元。但是，冰岛老百姓还是不答应，他们还是要用公投来决定。在公投之前，英国说要“尊重民意”，但是，4月份冰岛公投的结果再次否决了向英国、荷兰赔钱的计划。冰岛两次公投的结果简单说就是：冰岛民主决定不向英国、荷兰赔钱。那么，英国、荷兰会接受这一民主决定吗？我们看到的结果是：英国政府威胁说，要向国际法庭起诉冰岛。
这件事的解读，可以有多个方面。首先，一个国家内部的民主，可能会伤害其他国家，即，冰岛的民主伤害了英国与荷兰。因此，美国的民主也可能伤害美国以外的国家。当今中东、北非的民主也呈现出这种现象，所以，美国和欧盟对于中东北非的民主，态度很暧昧，有的支持，有的不支持，关键就是在判断，那个民主对自己是否有利。所以，把民主绝对化是很愚蠢的。
其次，当一国的民主伤害了另一国的利益，另一国会毫无不犹豫地反民主。英国、荷兰不接受冰岛民主公投结果，就是反民主。此类事例很多，比方说伊朗在巴列维国王之后获得了民主，美国就反对。哈马斯因为以色列不讲理，获得了巴勒斯坦民众民主力量的支持，美国也反对。即便就当前最受关注的利比亚来说，如果让利比亚百姓公投一下，也许，利比亚国内支持卡扎菲的会占上风（猜测），但是，这种民主也将被美国和欧盟反对。
第三，英国、荷兰反对冰岛民主的手法，相对比较温和，只是威胁要向国际法庭起诉。在这里，法律是否维护民主，也是一个问题。国际法庭可以看成是一种国际秩序，就目前来说，英国之所以敢这么威胁，也是因为英国相信国际法庭会帮着它对抗冰岛的民主。连冰岛政府也相信，一旦到了国际法庭之类的国际机构，冰岛民主的胜算也不大。这就好比鸦片战争之后，清朝政府如果想到国际法庭告英国，也毫无胜算。这个结果说明，当今世界的国际秩序是不民主的，没有公平正义可言，只有利益，国际秩序总是站在势力强大者一边，法律是有偏向的。
第四，英国反对冰岛民主的手段是借助国际秩序的法律手段。要在过去，英国反民主的做法也许就会像对清朝发动鸦片战争一样，三下五除二地暴打冰岛一顿，冰岛的民主便见了鬼，老老实实地还钱。如今，英国没有直接使用武力来反对冰岛的民主，好像算是一点进步，但是，我们必须看到英国与冰岛在种族方面的一致性。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英国却参与了武力对付利比亚。与此同时，美国也始终在用武力威胁民主的伊朗。换句话说，西方国家是否用武力来镇压民主，也是要看对象的。在这一点上，就算比当年殖民地时代有进步，进步也有限。
第五，民主国家政府也会反对国内民主。比方说，在英国威胁冰岛之后，冰岛的总统和总理都对“公投”结果也就是本国民主表示失望，并承诺还是要把钱还给英国、荷兰。这一现象在中东北非等其他弱势国家也一样出现，本国领导人屈服于外国民主国家的压力，或者与之勾结，反对国内民主。他们有的被推翻，有的受到外国支持，其复杂性也就在于民主的复杂性。事实上，民主国家反民主，也表现在西方发达国家内部。比方说，英国反对冰岛的民主，急于拿回钱，是因为英国手头也很紧，国内经济形势也不好。但是，英国不是把自己有限的财力用于国内民生，而用到打利比亚，英国民众游行示威抗议，英国政府并不搭理他们。
第六，一个国家内部的民主究竟是怎样的民主，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以冰岛来说，它现在的国内民主以公投的方式表达，结果就是不愿赔偿英国、荷兰。但是，当初的经济政策、金融政策是谁定的？是国内民主的决策吗？它最终造成了冰岛国家的破产，谁该负责？显然，没有人负责，只好把破产的后果扔给冰岛民众，冰岛的民主才会反对。问题是，在民主国家，这种违背民意的事情为何会经常发生？美国也一样。美国老百姓也不希望金融危机发生，让大家的日子不好过。但是，不是号称民主吗？为何伤害大众利益的严重事件仍然接二连三地发生？对此，我的结论有两个。一，民众素质太差，金融危机就是素质太差的民众民主造成的。否则就是，二，所谓民众的民主是假的，是被资本家利用的，而造成金融危机，乃至于像冰岛一样国家破产，罪魁祸首是资本家，后果却要民众承担。因此，当真正的民众表达了他们的真实意愿，英国、荷兰这样的“民主”国家，就一定要反对这一真正的民主。很显然，他们号称的民主，实际上只是资本家的民主。这也是我多次强调的，民主中的“民”究竟是谁？西方民主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个“民”只是资本家，他们经常盗用民众的名义而行他们的所谓“民主”，民主的复杂性也就在这里。